茉苇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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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岸the other shore[03]

03.

  

  “晚上好。”

  “下午好,布拉金斯基先生。”

  “我想…你可以叫我伊万。”

  “我想起了伊凡雷帝。”

  “噗,全俄罗斯伊万遍地都是,你随便喊声伊万,就有许多人回头看你呢,一个个眼里都是‘你在叫我吗’,虽然我也是其中之一,但还是觉得蠢极了。”

  伊万笑了笑,把手中的油彩随意的在已沾满颜料的衣服上抹了抹。

  “我可以理解,我出门总会被人当成女人搭讪,只因为头发比较长,相当尴尬。”

  “老天,王耀…嗯…”

  “你可以这么叫,我不介意。”

  “你是个男人?”

  “…我觉得我的声音不至于那样的女性化。”

  “我今天看着你的手,觉得很小…”

  王耀气不打一处,把手边的书拍在了床上,狠狠压了下去。手很小?这是因为俄罗斯人的体格大吧?

  “别小看我,我当年可是校足球队的王牌呢。”

  “校足球队?”

  “是啊,当时是前锋,结果有一次想拦球,结果被球狠狠砸到了脑袋,父母说太危险,就再不允许我踢球。”

  伊万倒吸一口气,仿佛当时的情景回溯到了眼前。

  那是个有着灿烂阳光的日子,他仿佛置身于球场中,忽然耳边充满了各式各样的声音,其中最强烈的是…

  “王耀!你小心!”

  之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我知道的。”

  “嗯…你知道?”

  “我…感受到过,那天是个晴天,四周是喊叫,大部分是叫你小心。”

  “…”

  王耀揉了揉头,如果不是伊万这么提的话他不会再想起这件事,一并还有被禁止踢球后的事。

  他当时不知所措地在家里徘徊,头上裹着的是一圈一圈的绷带,老旧故事书里的故事他能倒背如流,收音机里的乐曲他能辨别作者风格间细小的区别,但是他就是不能出门像王嘉龙他们一样在街道上奔跑。从那时起,一种烦躁的情绪注入了少年王耀的心里,之后他留起了头发不允许父母剪,仿佛这是自我反抗成功的一种证明,就像是他明吃了颗樱桃,却执意以为是糖果,那种坚硬的,直至最后融化也不变的玩意,也许是方的,也许是圆的,然后他吐出了樱桃核咒骂着太妃糖里包了石子儿——事后想想真是愚蠢至极。

  “你那段时间是不是十分的…乖张?”

  “乖张吗?说起来我当时确实一个人孤零零很不是滋味啊,也就…想不到你居然知道…”

  “但也多亏了你,当时我每天都一副不开心的样子,没什么人来找我的麻烦。”

  “找你的麻烦?嗯…当时是不是会有其他人会群殴你?”

  “你是说群殴吗…是有那么一段时间,不过之后父亲为我找了柔道教练,他们再没有人打得过我。抱歉…你那个时候很痛苦吧?”

  “身体总莫名其妙的痛…我向别人说,他们只认为是生长痛。你也很辛苦,当时我觉得肉像是被撕扯下来一样。”

  “因为我不合群…直到现在也不合群,所以选择了作一名画家,大自然并不会欺骗人,瞧不起人。”

  “所以你非常喜欢向日葵?”

  “嗯…你看到了?”

  “准确的说一个月总有那么两三次的,我看到向日葵苗种了又拔掉。”

  “是的…”伊万想四处看看,满地的残枝经过刚刚的收拾已经不在了,留下来的只有再次种下的幼苗,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她们总是不开花…”

  “那是因为你那里太冷,再说了,你种了没多久就扯断,正常来讲没有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开花吧?”

  “是…这样子吗?可我很想看到向日葵开花时的样子…”

  “那样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王耀你可以种出来吗?”

  “可以的,我记得我父母那边有一片废弃的农田,我可以买些种子去种。”

  “那样的话,我可以看到向日葵开花了吗?”

  “是的,而且我种的花你不会拔掉不是吗?一举两得,前段时间我父母还问我那方地到底该做什么。”

  “真的是非常感谢您。”

  “没什么可感谢的,那么…我这边时间不早了,我明天有上午的课,那么…晚安?”

  “晚安…嗯…”

  王耀翻身上床将被子盖好,刚刚要关灯时依稀听到身边有个细小的声音,因为房间里空荡荡,他也正巧可以听到那句话。

  “晚安,耀…”

  耀吗?王耀把灯关掉,窗外的霓虹灯闪烁在空中好像是黄昏时分的火烧云,松松垮垮拢在床上,王耀把眼镜放在一旁看着天花板上时不时闪过汽车的灯光,伴着车辆行驶时的响声渐逐远去再有另一辆来连接,楼上的情侣似乎又在吵架,好在那声音被墙隔住不少,只可惜他们的声音还是那样的具有穿透性,隔壁的人家好像还没有睡,隔着墙依稀有电视播放综艺节目的声音,楼下似乎还有小商贩推着车离去时车轮压在地面上发出的跌跌撞撞的“咕噜噜”声。王耀闭上眼睛想着明天讲课时的教案和书本是否放到了背包里,早餐是下卖早点的铺子随意解决一下还是认真些做饭呢?过一会他又开始思考先前在书上见的一道题有没有更加简便的方法。慢慢地,他脑中开始混乱起来,此后他的呼吸声变得均匀起来。

  天花板上的灯光还在一个接一个地划过墙面。

  其实耀这个名字也不错。王耀点了点头,似乎是在梦中。

  

  伊万看着画架上画了一半的花田景象,不由得咧嘴傻笑起来。天空从原本的湛蓝变为灰蓝,像是蒙上了什么一般,路灯闪烁在空气中仿佛真正的黄昏,天本不是阴天却不温暖。风恰好能冷却烧灼般的皮肤,树是白的房是灰的,伸出的手像是抓住了一团雾,而那真的是黄昏时分。于是伊万闭上了眼,心里期盼着睁开眼会是全部盛开的向日葵花田和看上去要燃烧起来一般的夕阳。

  “要是可以,我想把耀也画下来。”伊万睁开眼指着画中央好像想说给谁听,“就在这里。”

  他眯起眼哼起歌来。

  “我在造通向你的桥,我知道你能听到我,我希望能更接近你。你在哪里?世上独身的,分离的人,就像月亮的两半。”①

  那么你呢王耀?你在哪里?伊万也不顾及脸上的各式颜料,急忙就跑出门外冲着要落下的太阳和广阔望不到边的田野喊起来。

  “我有朋友咯!万尼亚有个愿意为他种向日葵的朋友咯!”

  落日没有任何温暖而言,但有种恬静淡然,配着被风吹拂摆动的田野,伊万从未发现落日有这么美。

  

①:出自vitas《Поцелуй длиною в вечность/永恒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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